班巴

班巴的哨声

体育场的喧嚣在终场哨响时达到顶峰，又缓缓沉淀。我坐在褪色的塑胶看台上，望着空荡的球场，忽然想起班巴。

班巴是我中学时的体育老师，一个沉默如山的男人。他的课堂没有太多理论，总是在示范后，将球抛给我们，说：“去跑，去流汗。”那时我不懂，总觉得体育课是繁重学业间的喘息，是无需动脑的放纵。直到一次千米测试，我在最后半圈心肺欲裂，脚步灌铅，几乎放弃。场边忽然传来一声粗粝的吼叫：“摆臂！顶上去！”是班巴。他跟着我，在跑道外沿迈着大步，重复着那简单的四个字。那一刻，简单的动作指令像一根绳索，将我几乎涣散的精神重新捆紧。我盯着前方十米的地面，只是疯狂摆动双臂，竟真的冲过了终点。

那是我第一次体验到，体育绝非身体的机械运动。当意志在极限处摇摇欲坠时，是某个最基础、最重复的动作——班巴喊出的“摆臂”，成了锚点，将灵魂牢牢钉在躯壳里，驱使它向前。这很像人生，在许多濒临溃散的关口，支撑我们的往往不是高深的哲理，而是那些最基本的东西：一个承诺，一份责任，一种已成惯性的、不假思索的坚持。

后来我读到一句话：“训练，是将意识嵌入肌肉的记忆。”我忽然理解了班巴。他教的从来不是如何赢，而是在力竭时，如何不垮掉。他给予我们的，正是一套嵌入身体的“应急程序”。

夕阳将我的影子拉得很长，像一道坚持的刻度。我站起身，仿佛又听见那声粗粝的催促。班巴的哨声早已远去，但那份在极限处唤醒我的力量，却留在了每一次摆臂中。